zoty中欧·(中国有限公司)官方网站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国营工厂里,当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车间主任,每个月拿着饿不死也富不了的固定工资,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安稳日子。
老婆王秀英,比我小两岁,在镇上一家新开的惠民超市里当收银员,性格温和得像一杯白开水,没什么主见,我让她往东,她从不往西。
唯一的骄傲,就是我们的儿子,争气。去年,他以优异的成绩,考上了省城大学的研究生,成了我们老刘家祖坟上冒青烟,几代人里出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文化人。
日子,就像我们这个江南小城的天气一样,平淡,无波,偶尔有些连绵的阴雨,但躺在沙发上喝喝茶,看看电视,总会过去。
那是一种……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,带着一丝丝腐败和浓重药味的,令人作呕的恶臭。
“秀英,你身上怎么有股味儿?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该洗澡就去洗澡,别那么邋遢。”
现在,她天天洗,有时候,甚至一天要洗上两三次,每次都要在浴室里待上很久很久。
可那股让我心烦意乱的味道,非但没有消失,反而,在我的鼻子里,变得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顽固。
晚上睡觉的时候,那味道更是如影随形,像一只无形的手,死死地扼住我的喉咙,熏得我翻来覆去,根本无法入睡。
“王秀英,你到底怎么回事?这味道怎么越洗越重了?你是不是……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妇科病?”
“可能……可能是最近快到更年期了,身体内分泌有点失调,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。”
晚上睡觉,我会刻意地离她远远的,恨不得在床中间,用楚河汉界,划上一道三八线。
她习惯性地凑过来,想把腿搭在我身上,我就会立刻,像触了电一样,烦躁地翻过身去,用冰冷的后背对着她。
我的手,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,下意识地就抽了回去,还厌恶地在裤子上蹭了蹭。
可一闻到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,我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愧疚,就立刻,被一股更浓的膈应和厌恶,给彻底取代了。
那天晚上,我又一次,在睡梦中,被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,给活活地熏醒。
“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!让你去医院好好看看!你就是不听!你这样下去,我还怎么睡觉!”
她也从床上坐了起来,低着头,一句话也不说,只是默默地,绞着自己的衣角,那样子,像个做错了事,等待审判的囚犯。
她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那双总是带着温顺笑意的眼睛里,此刻,噙满了晶莹的泪水。
然后,在我的注视下,一声不吭地,抱起了属于她的那个枕头和那床薄薄的被子,走出了卧室。
她那单薄的、因为常年操劳而有些佝偻的背影,在昏黄的灯光下,显得那么孤单,那么无助。
我有时候于心不忍,问她怎么了,她也总是摇摇头,用那句万年不变的借口来搪塞我。
她以前下班,都是准时准点回家,系上围裙,叮叮当当地,在厨房里为我们爷俩准备一桌可口的饭菜。
我问她去哪了,她说,超市最近在搞周年庆促销,人手不够,她需要加班,整理货架和仓库。
可我查了她的工资卡,她的收入,不仅没有因为所谓的“加班”而增加,反而,比以前还少了很多。
张婶是个热心肠,也是我们这个小区里,出了名的大嘴巴,谁家有点风吹草动,都瞒不过她的眼睛。
“我那天下午,去城郊我那个瘫痪在床的远房表姐家送点东西,好像……好像看到一个人,长得跟你家秀英特别像,在……在一个挺脏的地方干活呢。”
“你啊,也别往心里去。不过建军啊,大姐多句嘴,你们家秀英,你还是得多关心关心。这人到了中年,心思都活络……”
难道……难道她真的像张婶说的那样,在外面,偷偷地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、肮脏的勾当?
“你不是说你在超市加班吗?我今天去了,人家王经理说,你早在三个月前,就已经辞职了!”
她缓缓地抬起头,看着我,那双总是温顺的眼睛里,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深深的失望。
“什么兼职?!什么兼-职需要搞得自己身上又脏又臭?!还需要偷偷摸摸地瞒着我?!”
我看着她那副“死猪不怕开水烫”的、打死也不肯说的样子,气得差点当场砸了电视。
我算好了她平时出门的时间,提前半个小时,就等在了小区的对面的一个报刊亭后面。
我像一个拙劣的侦探,用报纸挡着脸,只露出一双眼睛,死死地盯着小区的门口。
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、看起来很旧的运动服,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,行色匆匆,像是在赶着去赴什么重要的约会。
她径直走到了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,坐上了一辆通往城郊的、破旧得快要散架的3路公交车。
我也赶紧戴上帽子和口罩,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,在她上车后,也跟着跳了上去。
公交车上人不多,我找了个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,目光,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坐在车厢前部的、瘦弱的背影。
从高楼大厦,变成了低矮的城中村,最后,只剩下大片大片的农田和冒着黑烟的废弃工厂。
楼房的外墙,因为常年失修,大块大块的水泥墙皮已经脱落,露出了里面红色的、长了青苔的砖块。
楼道里,黑乎乎的,连一盏照明的灯都没有,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和垃圾,几乎无处下脚。
空气中,弥漫着一股垃圾长时间没有清理而发酵的酸臭味,和下水道返上来的、令人作呕的霉味。
我屏住呼吸,蹑手蹑脚地,跟在她的后面,像一个即将揭晓一个残酷谜底的偷窥者。
我看到她,熟门熟路地,走进了一栋看起来最破旧的、窗户上糊着报纸的居民楼。
她从自己的口袋里,掏出了一串看起来很陌生的钥匙,熟练地,打开了那扇门上的三道锁,然后,侧身走了进去。
那扇破旧的铁门,虚掩着,留下了一条刚好能看清里面情景的、大约两指宽的缝隙。
还有一股,比楼道里,更浓烈十倍、百倍的恶-臭味,从那道门缝里,丝丝缕缕地,像有生命一样,钻了出来,直往我的鼻子里灌。
空气中,弥漫着一股刺鼻的、令人作呕的、混杂着屎尿和腐肉的,地狱般的味道。
我看清楚了她面前那个大大的、红色的塑料盆,也看清楚了,盆里那堆正在被她搓洗的东西。
我靠在冰冷的、满是污渍的门框上,眼泪,毫无征兆地,就涌了出来,模糊了我的视线。
